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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月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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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月四

“臥槽!才幾個月沒見,你怎麽整得一副被掏空了的模樣?”

看見甯安的瞬間,蔔瑞瑉登時被嚇了一大跳——雖然他的儀表一如既往的整潔,但精神面貌卻出奇的差,活像剛從墳墓中爬出來的死人。甯安敷衍地笑了笑,說:“我沒事,就是最近比較忙。還是談正事吧。”

“談正事可以。”蔔瑞瑉從善如流地說,“不過,你不打算向我介紹一下你身邊這位嗎?”

甯安瞥了眼一臉來旅游般的應月,簡單介紹道:“他是我現在的‘監護對象’應月。”

“原來最新加入三組的人就是你啊。”蔔瑞瑉習慣性地審視了應月一番,笑盈盈地道,“這簡直一位標準的奶油小生啊。”

應月不以為意地哼了一聲。

似是對應月的與眾不同有些許察覺,蔔瑞瑉招呼打完,目光仍舊依依不舍地停留在他身上,仿佛在探究他究竟哪裏異於常人。不願他倆有過多牽連,甯安若無其事地上前一步,從中攔截蔔瑞瑉打量應月的視線。

“犯人呢?”

“就在審訊室。”蔔瑞瑉十分有眼色地收起對應月的好奇心,在前帶路,“跟我來。”

審訊室內,一位相貌平平、打扮略為邋遢的男人正筆直地伸著兩腿,低垂著腦袋坐在椅子上。蔔瑞瑉說明道:“他是昨天來自首的,說自己在前天半夜潛進一戶人家偷東西,結果聽到了一聲像是什麽東西碎掉的聲音。他當時覺得屋主人發現了他,卻故意裝睡,於是鬼迷心竅地一刀拿刀刺下去,然後落荒而逃。第二天,因為怕被抓,他去了那戶人家所在的居民樓,企圖毀滅證據。而湊巧的是,電梯門一打開,本應該變成屍體的屋主人恰好就站在他眼前,而且還是一副沒事人的樣子。”

甯安問:“他確定他殺的和第二天在電梯裏看到的是同一人?”

“他說他專瞄獨居男性,而且也標記那戶很久了,雖然行竊時烏漆嘛黑的看不清,但既然那人躺在床上,應該就是沒錯。”蔔瑞瑉答道,“不過,也有可能是他慌亂中誤以為人死了。但要是正常人肚子挨上一刀,第二天再怎麽樣都沒法像個沒事人才對。”

甯安沈思片刻,想親自問他幾句,於是進了審訊室。聽到開門的動靜,男人倏地擡起頭,眼巴巴地盯著不斷走近的甯安,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。

甯安在他對面坐下,一本正經地說:“我是來自異類管控局的行動專員,甯安。警方在做了初步調查後,把相關情況反饋給了我們,所以你也應該明白這個案子的性質了吧?”

男人連連點頭。

“根據你的提供的兇器,我們的檢驗人員對殘留在上面的血液進行了分析,確定傷者是異類。”甯安將幾張照片遞到男人面前,那是昨天拍到他和屋主人在電梯裏外面對面的監控畫面的截圖,其中屋主人的臉清晰可見,“我最後再問你一遍。你確定,你殺死了他?”

“確定!”男人直點頭,“要不確定,我第二天也不會想去毀屍滅跡了!”

甯安若有所思地垂眸。

“專員,”男人不敢打擾他思考,但又實在忍不住了,遂小心翼翼地問,“我可以走了嗎?”

“走?”

“對啊。盡管我殺了人,但那人也沒死,不就等於我沒殺死人嘛。”

甯安:“……”

他無言地起身離開,與守在外面的蔔瑞瑉一個眼神交換,意思是交給他了。接著,他和應月回到車上,決定下一步計劃,“先去找屋主人聊聊吧。”

“然後呢?”應月語氣輕佻地反問,“把他抓起來送去收容所?”

甯安淡漠地掃了他一眼,並不上當,“管控局最新規定,若判定某異類不會危害社會之後,只需登記身份信息即可,無需采取額外措施。”

“所以你還要暗中監視他一段時間,評估他的危險性嗎?”

“如果有這個必要的話。”

應月冷哼一聲,不作聲了。甯安也不再多說,啟動車輛,前往受害屋主金梧洲的住所。

盡管今天是工作日,但敲了一次門之後,屋內便傳來了動靜。開門的是一位個子高挑、皮膚偏白的小年輕,至多二十出頭。看著這兩位不速之客,他奇怪地問:“你們是……”

“我們是異類管控局的調查專員。”甯安向他出示了相關證件,“因為一件案子,我們正在小區內走訪。能讓我們進去說嗎?”

甯安一上來就自報家門,實則是為了試探金梧洲。金梧洲雖因被兩個陌生人要求進自己家而為難了片刻,但很快點頭答應了,“請進。”

金梧洲的家,說白了就是一個單人的小套間,椅子只有一張,所以即使進了屋,也只能尷尬地站著。甯安不動聲色地將屋內角落掃視一遍,再次試探道:“我們不會耽誤你很久的,工作應該沒關系吧?”

“沒事。我是送外賣的,這會兒還沒到高峰期。”

註意到應月一直盯著擱在門口的黑色塑料袋,金梧洲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,目光閃爍地撇過頭。甯安假裝自己沒目睹這一幕,一板一眼地說:“案子的詳情,很抱歉我們不能向你透露。但為了盡快破案,我們希望能得到你的配合。”

“什麽配合?”

“我們正在設法確認犯人的身份,所以需要收集住戶的DNA進行排查。”

金梧洲遲疑片刻,似是接受了這份說辭,“那我應該怎麽配合?”

“允許我們采集一些你的血液就行了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

雖然用異肽素檢測試紙能馬上知道金梧洲究竟是否為異類,但若結果顯示陽性,無疑會打草驚蛇。更何況,還得核實被竊賊所傷之人和眼前的金梧洲到底是不是同一人,所以甯安就選擇了抽血的方式。

隨著針頭刺穿皮膚,金梧洲用力地皺了一下眉頭,似乎是很怕疼的樣子——如果這不是在演戲的話,那麽就算他是異類,被刀刺入體內十公分的長度,也不可能這般行動自如。甯安一邊暗暗思考,一邊輕車熟路地完成抽血。

“謝謝你的理解和配合。”他將血液樣本放進保管箱,“如果有其他需要的話,我們會再聯系的。”

“好。”金梧洲用棉花按著針孔。

“說起來,這一帶好像有專盯獨具男性的小偷出入,你有聽說嗎?”

“有嗎?”金梧洲下意識反問,驚奇的表情不像是裝出來的,“我就一送外賣的,能有什麽錢給他們偷?”

應月突然冒出一句:“你覺得沒錢給他們偷,可他們卻不一定這麽想哦。”

金梧洲茫然地瞅了瞅應月,忽如想起來什麽似的臉色鐵青,嘴角微微抽動。而後,他幹笑一聲,硬生生地掩飾過去。

離開金梧洲家,甯安回想著他那一系列不自然的反應,認為尚不好下判斷。他瞥了眼一臉格外悠閑的應月,問:“你怎麽看?”

“那個塑料袋值得探究一番。”

“你知道裏面是什麽東西?”

“誰知道呢。不過,肯定不簡單。”

於是二人在外面蹲守起來。不多時,金梧洲拎著兩個滿當當的黑色垃圾袋下樓,仿佛拋棄燙手山芋一樣,急不可耐地丟了就騎上電瓶車離開。待他的身影徹底消失於遠方,甯安走到垃圾桶前,把那倆袋子從垃圾桶裏取出來打開。

一個裝著的,是一套帶著幹掉的血跡的被褥,其中被子上有個洞,切口十分平滑,明顯是被利器貫穿的。而裝在另一個塑料袋裏的,是數塊又幹又脆的黑殼。黑殼的形狀不規則,大小不一,有些還帶著弧度,似乎是從一個整體被拆分成了數塊。由於看不出什麽名堂,甯安打算交給專業人員處理。

“我去把東西送給鑒定部,你去追蹤金梧洲,防止他逃走。”

應月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,“不追蹤也沒關系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因為他知道的,不比我們多。”

應月神秘兮兮地笑了笑,又補充了句“晚上太晚回家,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”,就不再搭理甯安,自動閉上眼,進入了“省電模式”。甯安沒辦法,只好先回管控局,將血液樣本和黑殼送到了鑒定部。

看到黑殼的第一眼,易弦也大吃了一驚,然後迫不及待地用鑷子夾起一片,放到放大鏡下觀察起來。甯安等了一會兒,問:“有頭緒嗎?”

“……可能是起到某種保護作用的東西。”易弦直盯著黑殼,看起來是被勾起了興趣,“其他的,目前也不好說。”

“那就拜托盡快了。”

“嗯。”易弦應完,餘光一瞟甯安,裝作不經意地問,“怎麽只有你一個人?把這麽一大袋東西提過來,應該也夠嗆吧。”

“這次的案子,就我和應月來辦。”甯安解釋道,“晨星的腿傷還沒好全,歐陽堯旭也才剛回來,不想讓他壓力太大。施楊的話……由他看著他倆,我挺放心的。”

易弦本還擔心晨星會隱瞞自身傷勢,如今看來,是只和他說了一半實話。

“結果出來後,我會馬上通知你的。”

“麻煩了。”

之後,甯安向聯絡部申請定位金梧洲的手機信號,發現他一直在一定區域內來回奔波,也就相信他確實是去送外賣了。待夜幕降臨,金梧洲開著快沒電的電瓶車,慢慢悠悠地回到了小區。他把車停在非機動車專區,連上電源,徑直上了樓。

送外賣永遠不是一件如想象中那般簡單的工作。賣家失誤,平臺克扣,顧客投訴……如果可以的話,他真心不想以送外賣為生。然而他別無選擇。一邊查看著今日的收入,他掏出鑰匙,開門進屋,隨手開燈,然後在擡頭的剎那,嚇得手機掉在了地上——

一位素未謀面的年輕女人正直勾勾地註視著他,一副等得不耐煩的模樣。

有那麽一瞬間,金梧洲還以為自己進錯了家門。但一想到自己確實是用鑰匙開的門,屋內布局和擺設也與早上看到的一模一樣,這才確信了自己沒有誤闖別人家。

“你好。請問,你是走錯了嗎?”

女人被逗笑了,“這種場合,不應該說‘我要報警’嗎?”

金梧洲困惑地問:“報警?報警是什麽?”

“也對,你應該對很多事都不了解吧。因為你只有一天的記憶,我說的沒錯吧?”

金梧洲掩蓋不住內心的驚訝,“……你怎麽知道?”

“要是不知道,我也就不會來找你了。”女人答道,“這樣一無所知、庸庸碌碌地活著,想必也十分痛苦吧?我來,是為了給你一個機會。”

“機會?”

“沒錯。將你這毫無意義的人生,實現價值最大化的機會。”

“價值……最大化?”金梧洲猶豫不決地喃喃道——誠如對方所說,他的確不明白自己有什麽存在價值或意義,但比起這些,他首先想知曉自己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。他彎腰撿起手機,“我想記錄一下今天發生了什麽事,能請你離開嗎?”

女人驚訝得微微睜大雙眼,“你這是拒絕的意思?”

“日記裏說,把每天發生和經歷過的事情記錄下來非常重要,必須在零點前完成。我只剩下十分鐘,不能再浪費了。”

“和我說話是在浪費時間嗎?”女人冷笑一聲,“算了,讓你主動跟我走和弄暈了被帶走,也沒有兩樣。”

話音一落,金梧洲冷不防被一陣奇怪的眩暈感侵襲,從而扶著墻壁跪了下來。他感覺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像吸盤一樣壓在身上,拼命地想把什麽東西從自己體內拉扯出來。千鈞一發之際,甯安破門而入,對眼前所見鄂然失色,“……戴素楠?”

戴素楠不悅地“嘖”了一聲,身影一閃,從視野中消失了。金梧洲的眩暈癥也隨即好轉。他呆呆地看著甯安,問:“專員,你怎麽……”

“我的同事預感到你有危險,所以我就趕來了。感覺怎麽樣?有哪裏不舒服嗎?”

金梧洲搖了搖頭,在甯安的攙扶下站了起來。

“謝謝你,專員。”他道完謝,忽然想起時間所剩不多,連忙向床頭櫃奔去。然而可惜的是,在他碰到放在那上面的本子的同一時間,零點來臨,隨即意識如跳閘一般,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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